《北京青年报》 2001年 11月30日 人物在线
健康,人人追求,生理的、心理的。呵护健康的方法古今中外,善莫大焉。在中国不断融入世界的过程中,健康之法,欧风东渐……高天,美国坦普尔
(TEMPLE)大学音乐治疗学硕士,1997年将音乐治疗心理疾病的知识带回祖国,创办了“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研究中心”。4年来,无数患有心病的
“客人”接受着高天的治疗——来自西方的对异常行为的解析——“每人心中都有一只狼”。解析,不是四声组成的语言,是七个音符合成的音乐,高天努力用音乐
驱赶人心中的“狼”。
在全封闭的黑暗中,床上一个人被灯光照亮,她头戴耳机,音乐包容着她。黑暗中一个男声发问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“我看到屋子里有床。”“床上有什么?”“被子。”“什么颜色?”“淡绿色的。”“那是谁的床?”“我的。”“你几岁?”“两岁。”……
成年女性被引入童年情景。女人说的每一句话对男人都有意义,他记录着。他了解了那个女人深藏的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心独白:
“那个台阶通向你的潜意识,你不敢下去,下意识地隐藏自己。你躲到那个光球中不愿意出来,说明你在现实中有恐惧,感到不安全,宁愿回到母亲的子宫中。这叫‘退行’……”
“在那段音乐中,你说看到了草原、云和风。你知道那段音乐是什么吗?是人哼的,一般人听到这个曲子都联想是一队人走过来,而你的联想中没有一个人,这说明你下意识拒绝接触人……”
二十万留美学生,只有两个人学音乐治疗
说话的人叫高天,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学副教授。位于鲍家街的中央音乐学院大门旁有块牌子,“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研究中心”。另外一个
屋子,高天的研究生在上音乐课,每人抱一把吉他,齐声哼唱南斯拉夫的《深深的海洋》、前苏联的《一条小路》。高天说,他们的治疗需要很和谐的人声哼唱。
49岁的高天说,音乐治疗是用各种音乐手段与客人沟通,让客人进入一种催眠状态,在音乐声中回想已经忘掉的童年情景或往事,然后宣泄,去掉病根。高天强调:“来这儿治疗的人,不是病人是客人。”
高天原在西安音乐学院学音乐美学,后留校教书。1986年赴美,3年后考进坦普尔(Iemple)大学攻读音乐治疗学硕士。他的导师兰多(Maranto)是世界音乐治疗联合会主席。
高天介绍:“古希腊时期就有音乐治病。在西方,很多人用音乐养护心理,但作为科学的音乐治疗是在二战时出现的。那时,美国在东南亚的一个
野战医院,伤病员死亡率很高。有一个医生弄了台留声机放乡村音乐,大家一下安静了。奇怪的是,叫嚷少了,伤口的愈合期缩短了,死亡率下降。这种情况使国防
部很兴奋,通报给各野战医院。战后,有医生和心理学家发现,听了音乐后,人的内分泌、免疫系统都有变化,痛感减少,甚至人的意识也有变化,再后来,音乐家
介入……40年代,堪萨斯大学建立了第一个音乐治疗专业。现在综合大学艺术系几乎都有这个学科。中国20万留美学生中,只有两个人学习音乐治疗学,另一个
还在美国。”
如果没被音乐治疗,我会采取非常手段
音乐治疗在美国应用很广泛,应用最多的是精神病院,其次是儿童特殊教育、儿童医院、老人院等,还有监狱、儿童教养中心。
高天说,儿童对音乐的感觉很好,很多治疗手段达不到的目的,音乐能达到。还有老人,美国老人院跟中国的概念不一样,实际是护理之家,兼有养老和治疗的双作用。美国联邦法律规定,每个老人院必须配有音乐治疗师。
音乐治疗是灵感性的,又是非常规范和科学的。高天他们进学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治疗自己。导师强调,要想治疗别人先要治疗自己,不能带着
自己的问题治疗别人。高天说,中国心理医生的最大问题,就是很多心理医生没有被治疗过。这是很危险的,在国外被认为是非常危险的。很可能给人造成第二次伤
害。美国有一个女心理师,自己的问题没解决,就治疗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,在治疗过程中,那个男孩的恋母情结表现出来,对这位女心理师有好感,这是正常的
“移情”,大多数心理医生都会遇到,但这个医生没解决好自己的问题,也爱上了这个孩子。结果这个大男孩行为变得更不负责任。
“自我治疗是与临床技术训练同步进行。这是很痛苦的一关。我们自己解剖自己,把自己最阴暗的暴露出来。解剖自己的方法很多,有释梦,即兴
演奏,催眠……”高天说对他的治疗是:“我总做一个狼追我的梦,奶奶在前面走不管我,梦里我极度绝望……我选了一个小鼓代表我,让另一个同学敲很大的鼓代
表狼。后来我又敲大鼓诠释狼。我的导师解释道:那狼就是你自己,你的内心有种进攻
性,你极力控制它……我当时不同意,说这怎么可能呢?导师说,你没想想狼另外一面,狼的坚忍性、很美的一面。后来我躺在床上恍然大悟:我是有种冲动,上中
学时,曾经打架持刀伤人,有一刀差一点扎到那人的心脏,我非常后怕,对自己的冲动很担心。明白噩梦的来源后,我对自己有所了解。”
“正在对我治疗时,我终于把妻子的探亲办成功了——多年办探亲不成,她想跟我离婚,有人传她在外面又找了一个。我曾警告过她,如果逼我离婚。我是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的。谁知她到美国第一句话就是:我要跟你离婚!把我气疯了,我等了她整整6年,我觉得我快要死了。
“我确实很感激我的学校,我的第二个家。我的导师很好,他知道了我的事后,对全班说,我们改变一下我们的课程。
“他让我坐在教室一角,背对大家,让我挑一个乐器表达内心,想像着跟妻子说话。我刚开始不好意思,后来就进入了情境中,越敲越疯狂,后来
就嚎啕大哭起来。这时男女同学一起围过来,大家一起抱着我。女同学唱着特别好听的歌,我恍惚进入了一种非常悠远的氛围,好像回到了妈妈的身边……
“亏了这次治疗,给我宣泄和抚慰,否则我什么都会做得出来的。我会杀死她的。我是冲动型的人,6年的苦苦等待已经化为仇恨!后来我处理得很平静,甚至觉得这一段时期是我一生中情绪最好的时期。”